極目新聞記者 詹钘

視頻剪輯 馬星翔

覺得退租時被語言羞辱，年僅20歲的陜西商洛女孩程莉（化名）用農藥了結了自己的生命。

今年12月，在陜西西安，還在上大三的程莉因為提前退租和房東在租金上產生分歧，兩人言語之間發生矛盾。程莉網購了兩瓶“敵草快”，留下遺言后離開人世。

20日下午，程莉的遺體被火化，骨灰仍然存放在殯儀館。程莉的母親劉芳（化名）告訴極目新聞記者，將遵照女兒的遺愿，把骨灰撒到大海。

不忍聽聞的噩耗

12月12日15時50分，朱晴雨（化名）收到了閨蜜程莉發來的微信。

微信信息里，程莉說自己在西安某小區11號樓的出租屋里，帶了兩部蘋果手機，“里面有我和房東的聊天記錄和通話記錄，幫我保存好，他說我死了會給我道歉的。”

程莉稱她的小狗現在和她在一起，并拜托朱晴雨幫其照顧小狗幾天。“對不起，麻煩你來送我最后一程。”

看完信息，朱晴雨回撥電話發現無人接聽后，急忙撥打了110報警。

40分鐘后，公安12110短信平臺也收到了程莉發來的一條短信。

程莉在短信里發送了自己所在的地址，并稱：“我已經服農藥了，現在手機靜音接不到電話，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們了，謝謝。”

短信里還寫道，手機屏幕上有其父母的聯系電話，不用送她去醫院，也不需要搶救，就算搶救也已來不及了。“我只需要房東的道歉尚可安息。謝謝你們。”

接到報警后，西安當地警方立即行動，找到程莉并將其送醫搶救，同時聯系上了程莉在老家商洛市的父母。

“我們趕到醫院時，已經是夜里，她躺在病床上，精神不錯。”母親劉芳（化名）說，他和丈夫趕到西安市中心醫院時，才得知女兒喝了“敵草快”，已經洗胃。雖然醫生已經告知他們夫妻一個難以接受的結果，但他們依然安慰女兒“會好起來的。”

13日14時，給父母留下一句“你們一定更要給我討回公道，要房東道歉”的話語后，程莉逐漸昏迷，并永遠閉上了眼睛。

與房東間的糾葛

程莉的自殺，和今年她在西安這次租房、退租的經歷有關。

母親劉芳向極目新聞記者提供的租房合同顯示，2021年6月11日，程莉在西安市新城區一小區租住了房東任強（化名）的房子。這套房是兩居室的單元房，程莉租住一間，房租每月1900元，家具家電押金3000元，租期一年，先付半年。

合同中雙方約定，如果乙方擅自退租，應按一個月租金向甲方支付違約金，且押金不退。同時約定，租期內經房東同意，乙方可以轉租，甲方退還乙方押金及剩余房租。

“因為計劃有變化，10月底把女兒接回家。”劉芳說，那個時候開始，女兒就在跟房東商量退租的事情。

雙方的聊天記錄顯示，根據程莉計算，剩余押金3000元，水電費500元左右，以及一個月房租1900元，加起來房東應退還4400元。

不過，任強稱，要扣除包括做清潔、重設密碼、衛生間花灑漏水、修補衛生間燈具的費用，只能退還2000元。

雙方爭論期間，程莉最后稱最低要退2500元，否則要去法院起訴。此時，任強稱，“你已經把叔叔說惱了，等你上訴。”

12月9日，程莉來到西安市新城區法院交了66元訴訟費。

當天中午，任強給她發信息稱，覺得她傻傻的很可憐，“你到西安這半年中，也有幸福的回憶，也有被人玩弄的羞恥。”還稱程莉不敢把這些隱私告訴自己的父母，怕父母難以接受。

程莉則回復：“你不要再刺激我了。”

母親劉芳告訴極目新聞記者，任強所說的“幸福的回憶”和“羞恥”，指的是女兒談戀愛剛剛分手，“分手再正常不過，他為什么要羞辱刺激我女兒？”

需要一個道歉

12月9日下午，程莉在網上下單，購買了兩瓶“敵草快”。

在家屬提供的一段警察和程莉的錄音中，程莉稱拿著農藥去找房東任強未果。最終經民警調解，任強給他退了1300元錢。

之后，兩人在微信中發生激烈的言語爭吵，任強稱，“你這xx，我真惡心你。”

在錄音里，程莉多次提到，房東說“你服毒了我就給你道歉”。

12月12日下午，在簽收“敵草快”一個小時后，程莉服下農藥。

22日上午，劉芳告訴極目新聞記者，今年10月初，女兒在西安市中心醫院確診為“雙相障礙”。

“在經過治療之后，感覺她好多了。”閨蜜朱晴雨說，10月程莉曾經將微信頭像設置成黑色，到醫院后，明顯精神好很多。

11月1日，程莉還曾給朱雨晴發信息說“想好好活下去”，還說，“對不起，前面讓你擔心了，寶。”

程莉所在大學的一位老師稱，她進學校時心理測試正常，出事后，老師幾天沒有睡好覺。

對于程莉確診的“雙相障礙”，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同濟醫院神經內科主任醫師楊淵介紹，它又稱“雙相情感障礙”，不是心理疾病，而是一種精神疾病，比抑郁癥復雜，主要使用藥物進行治療。無論是在患者情緒低落或者高漲的時候，都需要親人在身邊陪伴。“外界對患者會有一定的刺激作用，如果發病，一定要及時送醫。”

律師：房東或應擔一定責任

22日上午，極目新聞記者撥打房東任強夫妻的電話，一直無人接聽。

西安市公安局站前分局回復極目新聞記者稱，該案件正在調查中，不方便透露相關案情。

據此前報道，房東曾回應媒體稱自己并沒有錯，也不知道程莉已經去世了，并建議程莉家屬通過司法途徑解決后事。

湖北易圣律師事務所律師劉嘉分析，從此事件來看，本來只是一個很尋常的民事糾紛，但雙方最后矛盾激化，年輕的生命就此逝去，“嚴格意義上說，雙方都有責任。”女孩子作為一個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，對于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可能所產生的后果應當有一個明顯的認知。另外，如果有證據證明房東說了類似“你服毒了我就給你道歉”這種話，房東應該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。

“房東同樣作為一個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，是應當預見到，無論什么情況下說出這種刺激性語言，都可能導致一定的后果。”劉嘉表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