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| 董溫淑

編輯 | 董雨晴

1996年，現象級消費電子玩家、學習機企業小霸王輸了一場官司，為此不得不“灰溜溜”地給一家北京同行打去11萬元的賠償金。

(資料圖)

彼時，小霸王的總經理是后來有著“中國巴菲特”之稱的投資圣手段永平。贏了官司的北京公司則名為裕興電腦。

小霸王惹上官司，是因為其在公司內刊中惡意詆毀裕興，稱后者的產品“既不是真正的電腦，又不是學習機”。兩家企業因此對簿公堂，成為上世紀90年代市場經濟草莽發展的一個插曲。

接下來20余年倏忽而過，段永平投資了蘋果、拼多多、騰訊等優質標的，隨后定居國外，江湖中只余傳說。不過，他顯然仍記得和裕興的一番“爭斗”。

11月29日，裕興科技公告已斥資2068萬港元收購10萬股騰訊股份等權益，和段永平一樣成為了騰訊的股東。段永平為此在雪球上調侃：“這家公司還在啊？混到現在不容易哈……應該說居然還有錢抄底騰訊？”

段永平的調侃并非沒有道理。裕興與小霸王一樣，曾憑借學習機等產品成為一代消費者的記憶；2000年，裕興科技還成功在港交所上市，成為港交所大陸民營企業第一股。不過，上市后的裕興科技熱衷資本運作，曾試圖入主方正科技，還參與了對健力寶的收購，每一次都以掀起輿論熱議開始，又以一地雞毛告終。

如今，“裕興”品牌已不再知名，上市公司連續5年營收同比下滑，股價在0.1港元左右徘徊。

無論從90后的情懷和記憶，還是從資本市場歷史的角度而言，“裕興電腦”都堪稱時代的眼淚。

“學習上網加游戲，裕興電腦VCD”

1991年，小霸王的第一支廣告登上央視，憑“擁有一臺小霸王，打出一個萬元戶”的廣告語迅速躥紅。

不知道是否被小霸王啟發，剛剛從社會科學院“下海”的北京人祝維沙，也看到了學習機市場的商機。1991年在北京西城區教場胡同的一間小院里，祝維沙拉上幾個朋友創立了裕興機械電子研究所。

轉年，裕興首款學習機產品問世。彼時，雖然小霸王品牌已在市場中打響了知名度，但由于物流半徑制約等因素，其他品牌仍有機會占據一定的市場份額。

同時，祝維沙在產品形態上立足差異化，將標準微機101鍵盤引入學習機，俘獲了一眾望子成龍家長的心。

接下來幾年是裕興學習機發展的黃金期，與小霸王的官司正發生在這段時間內。

（小霸王游戲機）

1997年，祝維沙又看到了新的商機。

這一年，國內市場中已有VCD影碟機的身影，但市場遠未飽和，產品供不應求。祝維沙看中了VCD的藍海市場，可此時市場中已出現了愛多、萬利達等國產品牌。

幾經觀望后，祝維沙最終決定從裕興的老本行學習機出發，打造一種結合學習機和VCD功能的差異化產品，名為“電腦VCD”。

1998年，售價不到2000元的裕興電腦VCD上市了，“學習上網加游戲，裕興電腦VCD”的愿景果然俘獲了消費者的心。

數據顯示1997年到1999年，裕興的營收從9822.7千萬港元上升到4.95億港元（按國家統計局1999年貨幣匯率年末中間價計算，約合5.29億人民幣），復合增長率達到71.58%。

根據裕興科技公開數據，一臺電腦VCD售價在1300元至2000元人民幣之間。粗略計算可知，僅1999年一年，裕興至多賣出了約40萬臺電腦VCD。

然而，祝維沙并不滿足于此，開始謀求更大的舞臺。

曲折上市路

據《中國經濟時報》對祝維沙的專訪，他認為“一個企業是不是成功，衡量的標準是你能不能把1塊錢賣到10塊錢。”而這種財富的“以一當十”，要借上市來實現。

1999年，裕興向港交所創業板遞交了招股書，正式踏上上市之路。祝維沙多次提到，裕興之所以選擇港交所，旨在為未來與國外企業競爭做好準備。

“中國加入WTO后，中國企業面對國外企業……國外企業打不過中國企業，（但）可以通過一手拿美元，一手拿期權買垮中國企業。”而通過在港交所上市，裕興可以“一手拿著港元，一手拿著期權，也可以‘吃’了，而且吃得比別人更利索。拿著股市上的錢去收購企業，這是一種更高級的企業形態。”

愿望雖然美好，但彼時內地企業赴港上市需要經國內證券監管機構批準、流程繁瑣，裕興最終選擇繞道英屬維爾京群島和百慕大注冊公司，走了一條間接上市之路。

具體而言，祝維沙計劃通過注冊外資企業，用外資企業控股國內的經營實體，再推動外資企業上市。

為了實現這一目的，金裕興的原有16名股東之間首先進行了股權轉讓，將公司股權集中到祝維沙、陳福榮、孫立軍、石光榮4位股東手中。幾乎同時，祝維沙及另一位股東申請取得了外國護照。

隨后，祝維沙等四位股東赴英屬維爾京群島，祝維沙、陳福榮成立了裕龍公司，孫立軍、時光榮成立了寶龍公司。裕龍、寶龍又合資在百慕大成立了裕興電腦科技控股有限公司（簡稱裕興科技，2009年更名為裕興科技投資控股公司），這家百慕大公司正是上市主體。

接下來，祝維沙等人再通過一份合營協議，在國內注冊成立經營實體金裕興。根據協議，金裕興是由裕興科技全資控股子公司裕興BVI和國內民營企業永興設立的合資企業。其中，裕興BVI對金裕興持股99%，并對金裕興享有100%的收益權，永興對金裕興持股1%。

（裕興科技上市股權架構，信息源自招股書）

按照這一架構，裕興的上市之路剛開始走得還算順利。不過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，裕興科技上市日期原本定在1999年12月8日，卻在最后一刻被叫停。原因是證監會認為，裕興科技雖在境外注冊，但其經營活動在境內，實質上仍是內地企業，而且公司管理層獲得外國護照的時間距離上市也不長。

因此，裕興科技繞道上市有刻意規避監管之嫌。

至此，裕興上市規劃一時陷入停滯，公司及其上市保薦人不得不補辦相關手續，直到2000年1月17日才獲準在聯交所上市。

2000年1月31日，在“遲到”一個多月以后，裕興科技終于在香港掛牌，實現了股份的全流通。這也標志著祝維沙得償所愿，獲得了資本市場的入場券。

兩起失敗的資本收購

從公司成立到上市，裕興科技用約10年時間走到了二級市場。彼時沉浸在喜悅中的祝維沙，恐怕沒有想到公司經營很快走到了下坡路。

數據顯示，上市當年的2000年，裕興科技的營收和凈利潤就開始大幅下滑，在2001年甚至陷入虧損。直到2002年，裕興科技的業績才止住頹勢。

業績滑坡背后，2000年時國內VCD市場已近飽和，裕興在原有產品基礎上推出了多媒體VCD、電腦DVD等新產品（統一被歸類為多媒體機頂盒），但也難以維持增長。公司同期還嘗試了跳舞毯等新業務，同樣沒有濺起太大水花。

另一邊，作為“裕興靈魂人物”的祝維沙，似乎已沒有耐心再去研發和推廣一款新產品，轉而開始試圖通過資本運作來挽回公司的業績滑坡。

然而，“投機”并不如想象的那樣容易。在接下來的幾年中，祝維沙精心操縱的兩樁股權收購案均潦草收場，裕興科技甚至還因為祝維沙的不規范操作而停牌兩年，風光不再。

2001年5月10日，裕興科技全資公司金裕興，收購了電腦企業方正科技0.7914%股權。此外，祝維沙和陳福榮個人持股的裕興研究所也收購了方正科技約0.7390%的股權。

蹊蹺的是，幾乎在“裕興系”舉牌的同時，深圳凱地、深圳年富、上海宇通、河南覺悟這4家企業，同樣對方正科技“舉牌”，6家企業合計拍下了方正科技約5.41%的股權。在拍得股權后，6家企業當即結成裕興科技為首的聯合體。

這時，裕興及其合作伙伴們的持股，已經超過了方正科技原第一大股東北大方正（4.41%）。

根據相關法規，持有上市公司5%以上股權的股東，擁有在股東周年大會上提呈提案的權利。裕興等6家企業據此向方正科技股東大會提呈提案，其中包括增選候補董事及監事名額，并要求兩個職位分別包括一名金裕興提名的人選。

種種操作，讓眾多看客認為裕興科技有收購方正科技的想法，而祝維沙也不否認這種猜測，公開表示自己的想法是“指望通過入主方正完成40多個億的銷售，剩下的，電腦VCD、電腦DVD等原有的裕興產品再做七八個億”。

然而，這個設想很快破滅。不到兩個月后的方正科技股東會上，裕興未能成功入主董事會，收購以失敗告終。不過，他很快等來了另一個機會。

2002年，在舉牌方正時的“伙伴”、深圳凱地創始人張海的邀約下，祝維沙參與到對廣州國民飲品品牌健力寶75%股權的收購運作中。

經過張海游說，祝維沙提供了2.38億元資金，前者用這筆錢支付了健力寶頭兩期的收購款。

祝維沙提供的2.58億，事后被確認為正天科技向祝維沙的短期借款，大部分來自上市公司裕興科技。以短期借貸收購股權，不僅違反內地金融管理法規，也違反了香港上市公司監管規定，因此這筆錢未經裕興科技董事會討論，需要盡快歸還。

在收購完成后的近兩年里，張海通過挪用，斷斷續續將1億多元資金還給了祝維沙，但遲遲無法還清。急于解套的祝維沙終于無法等待，在2004年聯合正天科技另一股東“逼宮”張海，自己上任健力寶總裁。

根據相關公告，祝維沙在就任健力寶總裁后，將健力寶母公司健康產業持有的5100萬平安保險法人股作價2.17億元，賣給了自己的裕興科技。

祝維沙原本指望通過這一操作，間接填上自己挖下的坑，卻沒想到被聯交所盯上。2004年8月26日，裕興科技突然開始停牌，停牌原因直到2004年報發布才隱晦稱是因“旗下公司簽署了一項‘非常重大收購協議’”。

事后證明，這項收購指的正是對平安保險法人股的收購。直到2006年12月，這項收購獲得追認，裕興科技才開始復牌交易，而此時公司已經停牌兩年有余了。

2007年，健力寶為索回5100萬平安股權，對金裕興及健康產業提起民事訴訟。雙方達成和解，又耗費了額外的5年時間。

難續當年輝煌

復牌之后的裕興科技，相較之前低調了許多，祝維沙似乎也放棄了自己的資本夢，開始重新思考起經營。

這時，裕興科技賴以起家的電腦VCD、電腦DVD產品市場已經開始萎縮。甚至比爾·蓋茨也曾在2004年時公開預測“DVD技術將在10年內淘汰、讓位于網絡”。

面對現實，裕興科技選擇逐步退出影碟機市場，轉而進入寬帶機頂盒領域，后者迅速成長為營收支柱。

裕興生產的機頂盒主要用于企業、酒店、汽車等商用領域，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專為海外市場制造。同時，裕興采用OEM（原始設備制造商）經營模式，只負責機頂盒的代工生產，并不貼牌。

2010年9月，由裕興科技旗下IA事業群重組的廣東海博威視電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，成為裕興旗下IPTV機頂盒業務的載體。

再過幾年后的2013年2月份，裕興科技發布公告稱，子公司金裕興已經與健力寶集團等訴訟各方達成最終和解協議。各訂約方同意終止法律訴訟，金裕興則承諾向健力寶集團支付4.5億元和解費用。

達成和解后的2014年，5100萬股平安保險A股得以解禁，裕興科技也終于開始逐步沽出這部分股權。

到2016年，裕興科技宣布將積極發展國際性互聯網數據中心（IDC）及云計算技術業務，并開始逐步發展IDC建設、運營、并購、出租業務。

從2017年3月份起，祝維沙開始“退居二線”，退任裕興科技總裁及執行董事兩大職務，但仍擔任公司董事。

至此，裕興科技基本形成了信息家電業務（機頂盒）、IDC業務、投資業務、租賃業務四大業務板塊。盡管復盤以來，裕興科技仍試圖抓住時代的脈搏，不斷積極嘗試新業務，但公司業績始終難以實現高速的增長。

事實上，從2016年到2021年，裕興科技已經連續5年營收同比下滑，凈利潤也幾度在虧損邊緣徘徊。

按照裕興科技年報中的解釋，公司業績下滑，既有機頂盒配件缺貨等外部造成的不利影響，也有公司投資組合表現欠佳等因素。

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原因是，幾年來IPTV機頂盒市場已趨近飽和，市場增速放緩。

（圖源／華經產業研究院）

裕興科技在“學習機時期”的老對手段永平曾經說過，能夠讓公司長久的唯一辦法就是能夠不斷有好產品。如今要想扭轉頹勢，裕興科技或許需要挖掘新的商機，面前的壓力不小。

人民網的一篇文章曾這樣描述祝維沙：2000年以前，他只有企業沒有資本；2000年以后，他只有資本沒有企業。然而，在一個成熟的商業社會和資本市場中，企業和資本或許是不容忽視的兩個側面。

一旦企業家沒有做好平衡，就會失去寶貴的發展機會。

參考資料：

1、《裕興·刊14》，裕興科技

2、《裕興電腦總裁祝維沙：一個善于“投機”的農民》，中國經濟時報 龍昊

3、《舉牌曝出讓人驚訝的內幕 裕興“拔出蘿卜帶出泥”》，北京青年報 植萬祿